新井一二三的心理治療課：我讀《媽媽其實是皇后的毒蘋果？》

「妳覺得妳父親愛妳嗎？」
「父親可能愛我，但是沒有表現出來。」
「妳覺得妳母親愛妳嗎？」
「我覺得，她不愛我。」
「妳在海外很多年，常收到母親來信嗎？」
「從來沒有。我寫信，都收不到回信。」
「妳要不要在這裡說說看？母親，我要妳愛我。」
「我不能。」
有些事情，用外語表達出來很困難。當時，雖然我在加拿大已經待過一段時間了，可是我的英語詞彙還有很多洞穴。比如說，心理學家要我想起小時候的身心感受，然後假設母親就在眼前而告訴她：
「很痛。」但是，用英語要怎樣措詞才對呢？
「I feel pain?」
「You mean you are hurt? Say it hurts, Mom.」
「It? hurts?」
那究竟是心理諮商，還是英語輔導？

新井一二三《媽媽其實是皇后的毒蘋果？》

我的手上，大概有新井一二三女士全數的中文著作吧？從《心井·新井》開始，她的每一本書，都是令人愛不釋手的作品。介紹JR中央線沿線各個車站的《東京迷上車──從橙色中央線出發》甚至成為了我的東京旅遊導覽書籍，《和新井一二三一起讀日文》則成為了我的美食辭典。

《心井·新井》是新井在台灣出版的第一本中文著作。首篇標題是『姥姥』、也就是外婆，接下來則是『小姨』。然而，第三篇的標題並不是母親，而是『陰影』。事實上，新井的母親正是那個巨大的陰影。在母親的巨大陰影之下，她總覺得自己是家裡的黑羊。為了在精神上與生活上遠離母親，她曾經長期待在海外。自幼累積的滿腹委屈和苦楚，則是在長期的心理諮商、向第三者傾訴，才得以逐漸清除。書寫因此成為新井的自我療癒方式之一：中文是她的母親看不懂的語言，因此她可以自在地用中文寫作，和陌生的讀者們談論自己的內心世界。

經過多年之後，新井的近期著作，諸如《歡迎來到東京食堂》、《和新井一二三一起讀日文貳》以及《東京閱讀男女：新井一二三解開創作者的祕密花園 》等等，漸漸地，不再被那層陰影籠罩著。因此，做為讀者的我，以為她對自己的心理治療早已告一段落，甚至忘了，她曾在『陰影』一文的結尾提到：

⋯⋯為了逃避陰影而開始寫文章，我總有一天要寫那陰影本身。


如今拿到她的新書《媽媽其實是皇后的毒蘋果？》，感覺彷彿是電玩進之最後一關，大魔王終於現身了！隨著大魔王的現身，新井女士的自我療程，終於可以順利地畫下句點。

魔王本尊究竟如何呢？

新井曾經提到過佐野洋子的作品《靜子》，是打開日文文壇『毒母文學』的代表作。然而，那個給女兒帶來一輩子痛苦的母親，在佐野的前夫和兒子的口中，其實是個普通人。這種說法，彷彿是女兒把一個普通母親描述成怪獸。只不過，沒有人能夠論斷另一個人的感受，特別是巨大的苦楚，不是當事人，無法親身體會。如今心理學早已充分了解：在家庭、公司、軍隊等團體當中，如果出現了一隻受罪的黑羊，那麼，在一旁折磨著黑羊的加害者們，全都是普通人。

閱讀此書，除了聆聽作者傾訴之外，凝視魔王樣貌的同時，也請想一想，做為一個普通人，我們是否曾在不經意之間，在某個團體當中，折磨了某一隻黑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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