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,是看不見的。
魏德聖《賽德克‧巴萊(下):彩虹橋》
I.十月一日,《賽德克‧巴萊(下):彩虹橋》上映的第二天,頂著強風,到電影院觀賞這部影片。看完上集之後,沒有辦法立即看下集,如同聽了一首沒有終止和弦的曲子,讓人感到不安。於是觀影彷彿成了一種儀式:經過了幾週的等待,現在終於可以譜下句點。
當天的東北風還真強。因為強風加上高樓效應,大樓旁邊擺的盆栽,紛紛被吹倒,有的盆子還被吹破了。枯枝落葉像是忍者的武器,從四面八方出現,在空中快速飛行著。自強南路的鷹架不敵強風吹襲,整個垮了下來,還壓塌了旁邊的鐵皮屋。在沒有什麼大新聞的日子裏,這個驚悚的畫面,立刻佔據了電視午間新聞的頭條。
與其說是觀賞影片,對許多人而言,倒不如說是參與一場盛會:平時不太進電影院的人都來了。還可以看到上了年紀的原住民老媽媽和她的青年兒子,一面看電影,一面討論劇情。也許眾多素人演員當中,有他們的親戚在其中?
下集講的是賽德克族在運動會當天出草之後,和日軍的戰鬥。『要用風的方式思考』本來是說:獵人的戰鬥要像風一樣,來無影去無蹤,不能被對方預期。倘若行為出現了固定模式,就可以被預期,而成了別人的獵物。因此,和日軍戰鬥時,不能掉入日軍的思考模式,而要向風一樣。『風,是看不見的。』
如果體驗過新竹的強風,就會覺得:看不見的東西,力量最大、最值得敬畏。
II.
人們看事情,總是容易用二分法。莫那‧魯道到底是不是英雄?與莫那‧魯道作對的鐵木‧瓦力斯是壞人嗎?日本人應該算是壞人吧?出草是那麼血腥的事,不可能被歸為好事吧?電影當中,大多數的日本人是用文明與野蠻來區分自己和生蕃的不同。被奴役的賽德克人則問受日本教育的賽德克人:死後要走彩虹橋到祖靈的家、或是進日本人的神社?
然而,正因為這個世界不是二元的,因此顯得美麗。光譜並不是只有極左和極右,而是連續的存在。而且只有在兩端之間,才會出現色彩豐富而美麗的彩虹。花岡一郎和花岡二郎,是夾在日本人和賽德克人之間的可憐角色,在兩邊都得不到自我認同。這樣的角色,內心充滿了複雜的轉折。因為他們的存在,電影精采了起來。同樣的,巴萬‧那威明明仍是個孩子,卻得跨過孩子和大人之間的洪溝,成為一個戰士。一個孩子的純真與戰士的剛毅,其間的衝突,就讓這個角色的內涵豐富了起來。
III.
不要總覺得『他們』那樣血腥。
閩客族群初移民來台時,兩者之間也有大大小小的血腥衝突。客家人因為後到,在衝突之中佔不到好處,於是往山邊去,和原住民之間也有不少流血事件。漢人的手掌上沾的血跡,並不比原住民少。後來這些移民也成為被害者:日本人走了之後,新移民又讓舊移民血流滿地。
即使不是談歷史,而是談眼前這個看似文明的時代,比起農業,有時候科技業更像是『獵人』:要經營自己的獵場,要和敵人拼得你死我活。而所謂『敵人』往往是同學、學長學弟、老朋友和舊同事。能發現的新獵場少,競爭當中染血的溪流多。如果我們看獵人族群和他們的故事,覺得血腥,對不起,那只是一面鏡子而已。
『獵人』或許已經是比較高尚的評語了。大膽西進的台商,或是雇用外勞的企業,可能更像電影當中的日本人。前來殖民地的眾多外來者,當中或有少數,是真正願意尊重這裏的人群的。然而多數是剝削者,而且很不幸的,如同電影當中的情節:『剝削者』往往覺得自己比高尚的獵人更文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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獵人與重唱──我看《賽德克‧巴萊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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