龍紋橋墩

『看到前面的橋墩了沒？』年過半百的出租車師傅，左手握著方向盤，右手指著前方。『看到沒？外頭有龍紋的那根。』

前方果然有一根橋墩，外頭繪有龍紋。在高架道路的諸多水泥橋墩之中，這根繪有龍紋的橋墩特別顯眼。

師傅一面開車，一面問道：『有沒有從您們的朋友那兒，聽說這橋墩的來頭？』

我們搖搖頭。

『關於這橋墩的事，所有上海人都知道。』師傅繼續開著他的車。他沒說出口的是：他才是正宗的上海人。

週六下午在上海，為了赴約而搭上出租車。年過半百的出租車師傅，知道我們是外地人，因此一面開車，一面為我們簡單介紹地理位置：這個方向往外灘，那個方向可以到南京西路。『南京西路可熱閙了，「十里洋場」指的就是這裏。』

同行的「日韓行銷總監」接了話，說他的朋友推薦，南京西路有一家「小楊生煎包」很好吃。

師傅皺了皺眉頭，說「小楊生煎包」是這幾年被媒體炒作出來的。

車繼續往前開，上了高架快速道路。於是師傅提起了龍紋橋墩的傳說。他的意思很清楚：他才是正宗上海人。別聽什麼外地人介紹不夠道地的食物。

『這橋墩的樁，當年打了十幾次，總是打不下。其中還有幾次，整根樁倒了下來，壓死不少工人。』師傅提起這一段傳說，彷彿是親眼目睹的往事。他說，附近的其他橋墩，施工都很順利。然而只有這個位置，怎麼打都打不下。為了順利施工，人們詢問一位老和尚。老和尚告訴大家：地底下有條龍，這橋墩的位置，正好是龍尾巴所在。樁打不下，是因為龍不願意把尾巴移開。如果要破解，得趁特別的時辰施工，那時龍正好會尾巴移開。

於是人們依照老和尚的話，在特定的日子的特定時辰，趁著龍尾巴移開的空檔，順利地把樁打了下去。不過，老和尚因為洩漏了天機，沒多久就過世了。工人們為了表達對龍的敬畏，於是在橋墩的外頭繪上了龍紋。

傳說的故事，很有趣。從各種角度看都很有趣。在社會主義的中國，人們會宣揚老和尚為了人民大眾的利益，不惜犧牲生命。人民萬歲！不過，台灣人眼中看到的，其實共產中國本身，就是一條Red Dragon(紅龍)。誰踩了紅龍的尾巴，誰就得喪命。即使人們要把龍尾巴”橋”一下，也得抱著敬畏的態度，小心翼翼。在這裏，所謂言論自由的定義是：只要不踩到龍尾巴，你愛說什麼都可以。同理，民主的定義是：在老大哥提名的幾個候選人當中，你可以當家做主，愛選誰就選誰。

至於火星人看這事則是這樣：龍，其實就是「地球」或者「大自然」。地球人為什麼硬是要在不能打橋墩的地方打橋墩、不能蓋公路的地方蓋公路？其實沒有所謂「人定勝天」這檔事。只要做了違背大自然的事，就等著大自然的反撲。這道理淺顯易懂，連身為游牧民族的火星人（最不愛地球的火星人）都明白，不曉得地球人為什麼搞不清楚。